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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女探员》

类型:恐怖 动作 冒险 法国 2007 

主演:泰勒·霍奇林 比茜·图诺克 

导演:Justin Gallaher Sam Roseme 

剧情简介

济世安民 第16章 太原公子

两年后(隋大业十三年),太原。

端午刚过,本该是龙舟水下个不住的时节,今年却整日整日都是湛蓝湛蓝得没有一丝白云的天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火熊熊的大太阳。路上行走着的人们无不热得汗流浃背,擦着额头,一边诅咒着这反常的鬼天气,还一边在暗暗的思着今年的气节如此异常,莫不是天意在暗示着地上的皇朝也岌岌可危了吧?

从马邑通往太原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扬开四腿发力飞奔,那马上的乘者心里转动着的,也是这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明明是朗朗的晴日顶在头上,他的心头笼罩着的却是一片乌云密布般的阴霾。

此人姓李名靖,字药师,原是马邑郡丞。可就在这一年的二月,马邑太守王仁恭的一个手下小妾与其部下鹰扬校尉刘武周私通,刘武周唯恐事泄被杀,一咬牙竟是索性起兵作乱,先下手为强,把王仁恭宰了,自称太守。

马邑一个小地方,本是不可能抗拒太原方面的攻击的,可这刘武周虽是因着色胆包天而作的乱,脑子却绝不简单,他很聪明地选择了投靠突厥,反而仗着有这么个强硬的后台撑腰而屡屡击退太原副留守高君雅统领的前来清剿他的官军。

李靖作为郡丞,本是王仁恭这郡守的佐官,可现在这顶头上司一命呜呼了,马邑也落在刘武周手上,他虽仍是顶着郡丞的头衔,实际上却是无职可司,只好暂且跟在高君雅军中听他调遣。

李靖出身军事人才层出不穷的关陇世家,其舅舅更是隋初名将韩擒虎。他自小就好读兵书,时常与舅舅谈论兵家之道,竟是让这长他一辈的宿将对他的见解每每拍手称快,有一次甚至摸着他的小脑袋叹道:“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

按理说,如今李靖在军队之内,应该比此前当个郡丞更能发挥所长。可糟糕的是,高君雅此人对军事是说通不通、说不通也通上那么一分半点,反而事事听不进李靖这名义上甚至不是他下属的人的进言,刚愎自用。刘武周以往在王仁恭手下之时任的是鹰扬校尉,职级虽是不高,但到底是行伍出身,身经大小战役上百,又对马邑的情形熟如指掌,几仗下来反而把这只晓得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的高君雅打得唯有抱头鼠蹿的份儿。

远在江都的皇帝听闻这边屡战屡败的消息,一气之下曾降旨把高君雅,乃至他的顶头上司、任着正留守之职的李渊全都下狱等候责罚。幸好气过之后,皇帝还是想到此时中原没有一处不是变民作乱,太原此地毗邻突厥,自己这样一下子把留守、副留守全都下了狱,太原官军无人统领,一时三该之间只怕就会被突厥乘虚而入,于是没过多久又再传下旨意开释了众人,官复原职,只是责令其戴罪立功。李靖名义上并不是军队里的人,倒是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处罚。但时局如此纷乱,他心中自然难以开怀。

只是,皇帝的火气虽过,可进入三月,战局还是进一步地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刘武周甚至攻破了马邑附近的汾阳宫,把那宫内本来留作侍候皇帝的宫女俘获了,一古脑全送到突厥去孝敬他的新主子始毕可汗。始毕可汗这一乐之下,还送了个惠而不费的“定杨可汗”的封号给他。刘武周本来只为了活命,这时打一仗胜一仗,竟是有点无往而不利的势头了,心思也开始变得雄大了起来,那个什么自命的马邑太守都嫌太小了,索性一摇身更自立为皇帝,还似模似样地改元为“天兴”--所谓“天兴我也”!

敌情传到太原,人心自然更是惶恐。身为太原留守的李渊把高君雅及另一个副留守王威都召来,问他们有什么办法。高君雅在刘武周手上连吃败仗,还哪里说得出什么办法?王威本来就只是一介文官,从来只是负责协助李渊办理文书之事,对这军事之道是全然的一窍不通,更是只能对之以哑口无言。

李渊自己也是关陇世家出身,自小受的就是正儿八经的行军打仗的兵家之道的训练。他这么个正牌的军人却向一个半吊子的高君雅和一个文弱书生的王威提这样的问题,那用心不是昭然如揭么?于是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之后,两个副留守终于恍然大悟,异口同声的回以一句:“一切谨遵留守处分。”

李渊果然也马上就拿出了法子,原来是提议就地征兵、扩充军力。以法理而论,虽是地方上用兵,但毕竟是动用了朝廷的名义,应该先向皇帝禀明实情,由兵部授权方可。但这时刘武周的逆兵已经近在数百里之内,皇帝的行所却是远在三千里外的江都,这一来一回之费时失事,可想而知。李渊这法子自然不是要遁规蹈矩地先请示了朝廷再着手征兵,而是直接绕过朝廷自行扩军。地方长官如此瞒着朝廷私下扩充军力,那可是迹近谋反的大罪!

高君雅和王威这两个副留守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刚刚才因马邑失陷在刘武周手上而被下过狱,现在甚至是汾阳宫被破、还连本应是皇帝的女人都给俘去了送给突厥人,一向要脸好胜的皇帝若知道了,龙颜大怒之下只怕不但连自己的官位、乃至性命难保,甚至很可能是灭族之灾!一想到这些,二人就已是惊恐欲绝得全身颤抖不已。

可是不通报朝廷就地扩军的罪名也不小,咋办咋办?

高君雅这半吊子军佬脑子转得还慢些,王威这文人对这种事情却反而甚是机灵,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绝妙的推卸责任之法,回答道:“保土卫国是留守长官的职责所在,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是讨平逆贼。更何况唐国公您又身兼皇亲国戚,主上向所倚重信赖,对朝廷的忠心耿耿那是天日可表。您只管自专裁夺,我等就只管惟命是从便了。”

这一番话轻轻巧巧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在李渊这正留守兼皇亲国戚身上,以后朝廷责问下来,就由他出面解释承担便是。他们这两个副留守不过是听从顶头上司的指挥,即使有罪也要轻得多。

李渊也不知道是为官这么久也没听明白王威这番话的言外之音;还是虽然听明白了,但事已至此,若由得刘武周如此着着进逼,甚至真的连太原也失守了,到时他这正留守被追究起来的罪名更大,于是便慨然承担起这私下扩军的责任,贴出榜文大举募兵。

高君雅平时仍领军驻扎在马邑附近监视、牵制刘武周的逆军,李靖也追随于侧,因此太原的这些变故他只是靠道听途说而略知一二,详情就知之不多了。

那高君雅自从接连受挫于刘武周之后,往日的刚愎自用一下子就化作畏首畏尾。说是监视、牵制刘武周,其实却是整日价窝在营中唉声叹气,把巡视战场之事都扔给了李靖去办。可李靖回来要向他禀报刘武周的动态,他就总是连连摆手,听都不肯听一句,好像这样子掩耳不闻就能假装刘武周的军队并没有日益强大起来。

这天李靖照例巡视完马邑附近的情形,回到高君雅的治所的时候,却见高君雅少有地没有在借酒浇愁,而是在与人密议着些什么,以致李靖要停在大厅门外等候召唤。过了一会儿,厅门打开,与高君雅密议之人走了出来,李靖认出他是留守司兵田德平,是另一个副留守王威的心腹。

待田德平离去,李靖才走进大厅。高君雅一见他,又是不住地摆手,示意不想听马邑的敌情。李靖却开口问道:“田司兵来此有什么事吗?是太原那边有什么好消息吗?"

高君雅听他不是说马邑的事,这才脸色好了一些,却仍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种时势,还能有什么好消息?田德平在太原那边不是做司兵的吗?按理说呢,如今太原正大举募兵,他应该大派用场才是,可他刚才来我这里抱怨,说这些日子里反而是他自担任司兵以来最为清闲的时光,闲得他都觉得发慌了。”

李靖眉尖一挑,道:“什么?莫非是百姓都被上次辽东征兵的谣言吓怕了,没有人肯前来应募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唐国公应该出榜安民,晓谕百姓,这次我们招兵是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他们一定还是会踊跃入伍的。”

原来前些时候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太原之内忽然流传起一个谣言,说皇帝又要再次出征高句丽,下诏要将太原、西河、雁门、马邑四郡大凡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征召入伍,还要在年底之前就抵达涿郡(按:其治所在今天的北京)集合。这消息一出,太原城内外霎时民怨沸腾,街头巷尾甚至有人公然谈论如果官府前来逼他入伍,他就要拼死反抗,大不了逃到马邑那里去投刘武周的逆军,也决不要到辽东那鬼地方白白送命、客死异乡,如此云云。

李靖听副留守高君雅引述留守司兵田德平抱怨闲得发慌,还只道这次募兵的情形很是惨淡,谁知高君雅却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现在问题不是招不到兵。刚才田德平说,这次太原招兵的情况是出乎意料的好。现在离贴出招兵榜文不过十天半月吧?听说已经集结了近万人之多。”

李靖不由得徽微吃了一惊:“近万人之多?这么厉害?那不是平均一天就已经招到差不多一千人了?"太原、马邑两地的正规官军,原来合共才五千人不到。如今竟然十天半月就已经募集了近万人之巨,为原本军队人数的两倍,其规模之大、速度之快是何等的惊人,可想而知了李靖转念之间更奇:“那田司兵他们职责所在,登记名册、发放武器,还要对新兵作初步训练,不是该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吗?怎么反而是闲得发慌了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高君雅重重的一掌拍在案上,“你道是怎么回事?田德平这些本应是职责所在的人,唐国公却没有把任何招募壮丁、统率新兵的事务派给他们做。”

“不是他们做?那是谁在做啊?"

“是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这两个本来就是上次辽东征兵之时当了逃兵的家伙,现在却全部由他们把持了征兵的事,征来的新兵也都归了他们统领。放着满太原那么多的正经将官,唐国公却一个小兵都没有分给他们!”

李靖不由得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

整个太原的人都知道,长孙顺德与留守李渊的次子李世民的妻子是同属长孙一族的叔叔,本来已经在朝廷里做到右勋卫的,为着逃避辽东之役而逃到太原来。刘弘基虽然与李渊父子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情况却也跟长孙顺德差不多,也是本来被征召入伍到辽东去的,却为了逃避兵役而故意私宰耕牛被捕入狱。刑满出狱后辗转流落到太原来,不知因着什么机缘巧合,也与李世民结交了,二人的关系亲密之极,据说是好到出则连骑、入同卧起。

他们二人看起来平日与李渊没有打什么直接的交道,可是跟李渊那宝贝儿子李世民却是打得火热。再说,姑且不论这二人以往虽然都在朝廷里任过武官,但现在已经是身无官职的一介白丁,甚至实际上就是朝廷逃犯。若不是看在他们跟李世民交情如此深厚的份上,太原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又怎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得他们在太原地界上如此逍遥来去?按说这已经是于法不合,现在李渊还居然把那么重要的征兵、乃至统兵之事都交给他们,这里头可真是透着古怪。

“那……王副守身在太原,这事情就在他眼皮底下进行着,难道他就不晓得这些吗?"李靖在心里对这桩“怪事”掂量了一会儿,才这样问起另一个副留守王威的态度。

“王副守当然知道了。田德平就跟王副守说过,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这二人明明是朝廷逃犯,怎么能让他们带兵?应该把他们二人立即揖拿归案才对。可王副守不是还另有一个叫武士獲(按:武则天的父亲)的心腹做着行军司铠的吗?比起田德平,王副守平日还更倚重信赖此人,听了田德平的话便拿去问他该不该这样办。武士却说,这二人都是唐国公的门客未经唐国公同意就把他们抓了,那不是公然跟顶头上司作对么?在这个外有强敌环伺的非常时期,可千万不要做这种不利内部团结的事。所以王副守就没有轻举妄动了。”

不能就此轻轻放过。”

“高副守!”李靖听到此处,不由得霍然而起,“下官越想就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您可高君雅苦恼的抓了抓头,道:“我当然也看出此事非同寻常。可是现在我得守在这里,分身乏术。王副守又是个没主见的文弱书生,他虽然就坐在太原,可看来唐国公根本不当他是一回事,一味的任性妄为,这可怎么办呢?”

“您不便分身离开这里,那不如由下官前往太原一趟暗里察看一下形势。如果真的势头不对,您领着这里的兵马还是得回太原去镇一镇场才行。”

就是这样,李靖在高君雅面前主动请缨,揽下了这个前来太原暗察募兵之事的任务。如今太原周边,外有明敌虎视眈眈,内有暗涌人心浮动,也就难怪李靖一边策马飞奔在马邑到太原的官道之上时,心情是如此郁郁难解,心头有如一直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

午时过后,李靖已远远见到太原的城廓在望。

他正打算再在马臀上加上几鞭赶进城去,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雄壮浑厚的声音:“朋友,你是本地人吗?可否向你问个路?”

李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人坐着一头蹇驴正赶上前来。这本来事属寻常,但奇就奇在那头驴子,看它走路的样子还有点儿跛,却不知怎么回事,也没见它走几步,一眨眼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李靖心下正暗暗称奇,待那驴子来到跟前抬头细看时,见到那驴背上的乘者,更是微微吃了一惊。原来那乘者有好大一把赤红的胡子,根根虬曲,显得他看起来总是一副怒髯奋张的凶恶模样。

“朋友,你是本地的吧?应该认识这里的路吧?”那男子又再开口问道,声如洪钟,竟是震得李靖的耳膜一阵嗡嗡作响。

“我不算是本地人,但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了,一般的道路还是认得的。”李靖定了定神,“怎么?兄台是要到哪里去吗?"

“正是。我想去兴国寺,你知道路怎么走吗?”那人急切的问道。

“兴国寺?那是在太原城外呢。我是知道怎么去,但路可不好说得清楚给你听。”“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那满脸虬髯的男子见李靖脸上略现犹豫之色,连忙从驴边挂着的一个革囊里一摸,再掏出来时,掌心之内竟是放着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在烈日的映照之下折射出耀目已极的金光。那男子的脸色显得甚是认真,道:“虽然是麻烦朋友不好意思,但我真的有急事要马上到那里去,请朋友务必帮个忙吧!”

李靖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伸手往他捧着金子的手上一推,道:“不不不,我不是要贪图你的钱财。是我自己也有急事在身,实在是分身不下。”

他这一推虽然没特意地用力,但竟是纹丝不动,不觉又再加了几分力,却仍是推之不动。李靖这才心头一凛,也注意到那人臂上肌肉鼓涨,甚是精壮,看来是个气力惊人之辈。

那人脸现失望之色,一边慢慢的收回金子,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的道:“我昨晚在投宿的客店问那店主,到太原应募征兵该去哪里,却没仔细问他路怎么走。早知道就应该问得更清楚些啦。”

李靖本来已拨转马头打算离去,忽听见他这自言自语,心头一震,又把马头拨转了回来,脱口问道:“你也是去应募的吗?"

那虬髯男子眼中神彩一闪:“怎么?你也是去应募的吗?你刚才说有急事在身,指的也是去应募参军?”

李靖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怎么是去兴国寺?不是到太原城里去吗?"

那人哈哈大笑,道:“幸好你遇到我,否则你这样子一无所知的跑进太原城里去,那不是扑了个空吗?也幸好我遇到你,否则我就是知道该去兴国寺,也不晓得该怎么去。看来我们碰到一起还真是很有缘呢。”

那人豪爽地大笑了一阵子,这才跟李靖说起,原来据说是前去太原参军的人太多,留守李渊为了不要扰民,就把新兵都安置在城外的兴国寺里。

李靖一边摆出大喜过望的神态,一边暗暗却是不由得转起这样的念头:“兴国寺?这个寺名可真够意味深长的。什么不想扰兵所以把新兵安置在城外?只怕其实是为了图这个寺的名头吧?”

二人结伴而行,李靖熟悉道路,他们又都急于抵达,于是只互相聊了几句就只顾得一路上埋头急赶,很快就来到了兴国寺外。

还离得老远,就已经能看见那寺里寺外当真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应募人众的踊跃之情,可见一班。李靖见此情状,自然更是对人心背向添了几分忧愁。

二人随着人流慢慢的进了寺门,只见正殿之前平日摆放着大香炉供善众烧香礼佛的大空地现在都腾空了出来,殿门之前的左侧排开一列五张的桌案,每张桌案前都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后是司书之类的小吏在名册上逐一记录轮候壮丁的姓名、籍贯、年龄等资料,后再由十数个小兵分别引带他们绕过大殿,后面领取军服、武器等基本的装备。在那五张桌案之后,又有一张颇大的圆桌,桌边只坐了一个中年人,一边休闲地品着香茗,一边在桌上摆着一副围棋,棋盘上似是随意的下了黑白数子。偶尔有前面的司书小吏遇到什么事走近他身边低声请示,他才抬头看上一眼,答上几句。

李靖认得那人正是曾任晋阳县令、姓刘名文静的。可是此人之前已经因为与投入瓦岗作乱的李密有亲戚关系而被牵连下狱,如今却竟是公然坐在这里,还摆着这么一副掌控大局的模样!李靖此前听副留守高君雅引述留守司兵田德平的话,说长孙顺德、刘弘基这些朝廷逃犯都成了征兵的主事之人,还有点儿将信将疑。现在亲眼看到本该囚禁在狱的刘文静也在场,那就不由得他不相信了。再说,长孙顺德、刘弘基虽是逃犯,毕竟从不曾在太原地界上坐过牢,这刘文静却是上头明确有旨意下来要囚禁他的,李渊却把他开释了出来,那不是等同公然抗旨了么?

李靖正想得暗皱眉头,忽然听得身边像是微风拂过水面掠起层层的波纹,口口相传的耳语越来越响,终至传进李靖耳中是无比清晰的话语:“二郎!是二郎来了呀!”、“太原公子啊,那个不就是太原公子吗?快看,快看呐!”

二郎?太原公子?那就是……李世民!李靖一闪念之间便想到了这个名字。

李世民,太原留守李渊的次子,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留在李渊的老家河东、而是跟在他身边在这太原的儿子。

李靖平日也常会听到人们私下的谈论李渊这宝贝儿子,说他在这太原城里是如何的交游广阔,与任何人都可折节下交,于是他在那三教九流、引车卖浆者之间的名气之盛似乎更甚于他那在这太原地界之内高高在上的父亲,甚至还得了个“太原公子”的雅号。刚才那些等候应募的人有些叫他“二郎”、有些叫他“太原公子”,前者都是太原城内的百姓,大概平日里常能见到他在街市之间抛头露面,是以叫得他亲切些儿;后者则多是太原周边郡县里的人因此平时多半只是风闻他那“太原公子”的雅号。

不过这李世民从来不曾公然地现身于官场之上,尽管两年前也曾应诏到雁门勤王救驾,但最终没有获得任何封赏。李渊先以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后以太原留守之职,多次领兵期平周边的匪军,这李世民也一直有跟随在军中效命。以他统帅之子的身份,地位自是超然。军功也立得不少,奇怪的却是李渊始终没有为他向朝廷申报过这些功劳,他也就从来没有被授予过一官半职,至今仍是布衣之身。所以虽然李靖在马邑这太原辖下的县郡里当郡丞已不是一天半天、甚至也不是一年半年的事了,却还不如太原城内的这些平头百姓常有机会见着当然,很多太原官员平日就算不能官场上见到这李世民,也常常会借着生日、过节、婚嫁之类的喜庆日子前去李府私宅祝贺拜会,从而有机会见到这李家二郎。但李靖从来不屑于做这种巴结上头的事,李府私宅的大门向哪个方向开他都不晓得,于是他竟是从来还不曾见这太原公子过这李世民一面。

这时他忽然听见李世民来到这兴国寺,心头猛的一震,想:“果然长孙顺德、刘弘基乃上至刘文静都只是面上的人。他们之中哪一个不是跟李世民直接相关,然后才与李渊间接的拉关系?"他一边这样琢磨着,一边抬头往众人都翘首以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大殿之后转出一个少年郎,看样子甚是年轻,身材却极是高挑。待他走得近些看得更清楚时,李靖那一惊更甚于刚才见着如今就站在他身旁的那赤髯男子。原来那少年上身随随便便的披了一件外衣,但对襟敞开着,露出内里的单衣,薄透得在猛烈的阳光照耀之下隐隐似乎可见其下的肌理之色。这上面也还罢了,下面更不得了竟是赤着双足踏着木屐,敲打在青条石板铺成的地上“咯咯”有声的行来。

如此不拘礼仪……不,简直应该叫做“衣冠不整”………也不,应该是“衣履不整”……还是不,他这哪里算是“衣”?哪里还有“履”?该叫“不衣不履”才对!

如此不衣不履的少年,竟是堂堂唐国公、太原留守的亲儿子?

李靖要在事后才回想起,当时他的眼睛一定是瞪成了铜铃般大。因为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眼角都有点似乎是因为长时间地用力撑开而生出微微的裂痛之感。

李世民刚一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兴奋地低声叫唤着“二郎”、“太原公子”。可当他渐行渐近,虽然千百双眼睛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可所有人的喉头却又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偌大一片空地上站满了人,竟是安静得似乎一根针跌落地面都能听见。

满场的人都像着了什么魔似的瞠目结舌、甚至是全身上下都丝毫动弹不得,只有那坐在圆桌旁边的刘文静,似是早已见惯了李世民这身随便得出乎常人意表的穿着举止,立时便站起来,紧赶几步迎上前去,道:“你怎么出来了?”语气却很像是一个对顽皮孩子的胡闹只能感到无可奈何的长者。

李世民微微的抬头看他,笑道:“我在你房间睡醒了起来没见着你,就出来找你嘛。”旁人听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不知前不知后的,都听得不太明白。李靖却只是在心头骨碌碌的转动了几下,已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估量着这刘文静毕竟本来是应该呆在牢狱之内的,现在却释放了出来,李渊父子到底还是不敢太过肆无忌惮,没有让刘文静公然地在太原城内出现,很可能就是让他在出狱后一直住在这城外的兴国寺的禅房之内。甚至他们把征兵的所在移到这兴国寺里,除了李靖刚才一开始就猜想过的是为着应“兴国”之名的缘故之外,只怕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方便刘文静可以在此就近控制大局。而李世民大概是今天前来察看征兵的情况,中午时分就在刘文静所居住的禅房内歇息,醒来时没见到刘文静在房内,就随便地、甚至可以说是胡乱地在单衣之外披了一件外衣,也没有好好地合上对襟,双脚也只是踢上一双本来只该用于寝室之内的木屐,就这样径直出来这人山人海的正殿前院来找他了。

(按:这里李世民的登场是以唐传奇《虬髯客传》为本的。只是古文看起来很拉风,当真写成现代文,世民这个“不衣不履”的样子其实真的是很痞子气。因为单衣就是内衣,穿着单衣出来就相当于现在的人穿着睡衣上街(好寒);而木屐也根本不算鞋,踢着木屐出来就相当于现在的人穿着拖鞋上街(再寒)于是我严重地怀疑,其实《虬髯客传》里的那位“文皇”(按:指李世民,因为他死后的谥号是“唐文皇”--大家可联想一下唐玄宗李隆基的谥号是“唐明皇”--,唐朝人其实更多是尊称他为“文皇”,而不像后世之人以庙号“太宗”来称呼他。《虬髯客传》的作者是唐朝人,因此那小说里是用“文皇”来称呼世民的)接到刘文静的飞信传书时,是刚刚睡醒觉,于是穿着一身睡衣,踢着一双拖鞋,仗着自己跟刘文静关系熟到可以完全不讲究任何仪容,就那样若无其事的飘然(睡衣飘飘)、踢嗒(木屐踢嗒作声)而来!)

只听到刘文静说:“那你也该先穿好了衣服鞋袜再出来啊。你这样子就不怕……”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是在斟酌着该怎么说,最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续道,“……就不怕冷着了吗?”

李世民轻笑一声,道:“就是这天气热得厉害,叫我多穿一件都觉得吃不消嘛。"

“好了好了,那你就到这边来坐着吧。" 刘文静轻易的就放弃了跟李世民论理争辩的努力。一方面,是他确实知道这隆冬腊月年底出生的少年,便似是与他同在隆冬腊月之时洒向凡间的白雪一样,自小就是这种怕热不畏寒的体质;另一方面,也是他深知这小子向来口舌伶俐,有理没理都可以胡扯到让人觉得理全站到他那边似的,跟他争辩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刘文静牵起李世民的一手,引他在那张大圆桌旁坐下,吩咐一个小兵再奉上一盏香茶给他,最后转头向着前面那五张桌案上的小吏招呼道:“哎哎哎,你们啦,都停下来干什么了?干活去干活去!”直到此时,众人才如梦方醒一般,连忙继续做起刚才李世民出现之前正在手头上忙乎着的活儿。嗡嗡营营的嘈杂之声再次响起,但与方才相比,明显是轻微了很多。似乎是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说话,放轻了脚步走路,甚至连呼吸的气息也多多少少地有所抑制。李靖甚至觉得,很多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大圆桌那个方向瞄过去。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那边,于是就觉得好像别人都是这样做。

他自知此举甚是失礼,便竭力克制着自己再往那儿望过去的冲动,转头想与身边那和他一起前来应募的赤红虬髯的汉子随便扯上几句话,好分一分自己的心思。谁知他一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那虬髯汉子竟然也正凝神注视着大圆桌边上的李世民。但他与李靖不同的是,李靖觉得自己老是这样盯着人家看个不住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于是有意地克制着自己,只是总还是不由自主的又往那边张望过去;可这虬髯汉子却似是全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截了当的紧紧盯着那边,而且明目张胆的就是一直盯在李世民的身上,那专注的神态简直可以用“目不转睛”来形容。

李靖不觉眉头一皱,忍不住就想开口提醒一下这来自外地的汉子,不要做这种盯着人家一个少年郎看得目不转睛的无礼之举。

但就在他双唇微微一动,正要开口之际,那汉子却忽然双手向前用力一推,以他那强健的臂力把挡在身前的好几个人推得全数跌开几步,他身前一下子就变得空旷了些儿。

被他推开的人好不容易站稳之后,转头看向他正要喝骂,他却已经一提中气,洪钟般响亮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你就是太原公子李世民吗?张某一路前来太原,闻名已久,正想与你一较高下!”

此言一出,场内登时又是静得鸦雀无声,只是此刻众人的视线“嗖”的一下全集中到的不是那不衣不履的少年郎身上,而是这一脸赤红虬髯、一副莽夫之相的汉子身上。

李靖这一下也是吃惊不小,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和自己一路前来、显得木讷沉默的汉子竟会在此时做出如此惊人之举。但他来不及细想这汉子的来历,与场内其他人只顾诧异万分的打量着那虬髯汉子不同,他马上就把视线转向大圆桌边的李世民身上。

只见李世民的脸上在一瞬之间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迅即便变作了兴奋雀跃,倒像是个孩子忽然找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

李世民双唇微张,似是就要说些什么,他身边的刘文静却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抢在他前头喝道:“你是什么人?什么'一较高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虬髯汉子却仍然只是双眼紧紧盯在李世民身上,对刘文静视若无睹,也似听而不闻。他缓缓地迈出步子,向着大圆桌那边走过去。刚才他在人丛之中要用手推开前面的人方能腾他让出了道路。出些地方来,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向前,本来挡在他身前的人自然而然的便往两边经李靖看着他那虎背熊腰的魁梧背影,不由自主也跟在他身后走上前去。场内众人也与李靖是一样的心思,不若而同的都跟在那虬髯汉子的身后向大圆桌走过去,慢慢把那大圆桌及李世民、刘文静、虬髯汉子等人围在了中间。

刘文静见那虬髯汉子越走越近,不觉站了起来,脸现警惕之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这次却是李世民伸手按在刘文静的肩头上,把他按回到坐席上,自己站了起来,与虬髯汉子平视对望,微微一笑,道:“是的,我是李世民。尊驾姓张?该怎么称呼啊?”

“贱名与太原公子相比,那是不足挂齿的。鄙人兄弟之中排行第三,是以人称'三郎’。”那虬髯汉子的措词显得甚是谦逊文雅,可是语气却满含自矜之意,又显得很是傲慢、甚至是有些粗野了。

只因其时以“郎”称呼某人的话,那是相当于称对方为“公子”,是年轻的官家贵族才能有的尊称。如刚才众人之中有称李世民为“二郎”的,那是因为现在在场的所有这些人里,要论出身高贵,那是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了。现在这虬髯汉子说别人通常称他为“三郎”那是暗示着要李世民也这样称呼他,等于是要对方自认比他身份卑下了,其含意之骄横,可想而知。

然而,谦逊文雅和傲慢粗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却能奇妙地融合在这虬髯汉子身上,使他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度。

是……霸气!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一掠而过李靖的脑海。

李世民便似是那初升的旭日,年轻的身体往外充盈流溢而出的是一股蒸蒸向上的朝气。这虬髯汉子那一身雄健鼓涨的肌肉之中,隐隐迸射而出的却是如同方当正午的烈日,强横霸道,逼人而来。

旭日与烈日,朝气与霸气,这两雄之间的较量,会是谁胜谁负?场内众人都转动着跟李靖差不多的心思,沉默着,等待着……“哦,原来是张三哥啊?幸会了。

笑意也一如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一般在世民的脸上泛起。他轻松自在地唤出一个只是恰到好处地认同对方比自己年长的称呼,若无其事地化解了虬髯汉子攻来的第一招。

眼尖的李靖注意到,旁边的刘文静闻言随即嘴角一掀,露出一个鄙夷而又自得的笑意一 -那自然是鄙夷虬髯汉子,而对李世民深感自得了。

虬髯汉子脸上却是神色丝毫不动,好像既没有觉得自己刚才已经攻出了一招,更没有感到对方游刃有余地化解于无形。

李世民一摆手,道:“张三哥请坐。”

他看着虬髯汉子以渊停岳峙之势稳稳的落座,便也以他那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在的随意之态坐下,续道:“刚才张三哥说想与世民一较高下,不如……”他目光一转,看向桌上摆放着的那一副围棋,“……咱们就在这方圆之上、黑白之间一较高下,如何?"

虬髯汉子还没说什么,刘文静已打了个哈哈,道:“二郎于围弈之道上,一向很擅长抢占先手,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刘文静这句话表面上是在夸赞李世民在围棋上的造诣,其实是暗指眼前他应对虬髯汉子刚才一语惊人的无礼挑战。

一般人都只道虬髯汉子先说要跟李世民一较高下,那就该是他来提议较量些什么,但这样就会变成了李世民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若他提议之事是李世民擅长的东西,那还好些。若提议的是李世民不擅长之事,李世民听到之后再加拒却,就显得是畏惧了对方;但如果为着不肯示弱而硬起头皮应战,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落败的机会自然很大。

其实,就算虬髯汉子真的是碰巧提议了一些李世民擅长的事物,以对方看起来是那么清楚李世民的底细、李世民却连他的名字也一无所知,在这敌暗我明的情况之下,对方是有备而来,只怕即使是李世民擅长之事,他也是有了把握取胜才敢如此公然发下战书的。

但是,就连李靖也没有估计到的,是李世民对这一招的拆解,又是以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一上来就主动提出较量弈道,倒似这较量的提议是他先作出的,由他提出较量什么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般。这确实是一下子就把先手抢了过来,把对方的阵脚全打乱了。如果髯汉子这时才说不要作这样的较量,那反而是他显得畏缩惧战、出尔反尔了。

李靖是何等绝顶聪明之人,李世民和虬髯汉子在这短短的片刻里,于谈笑之间已接连在斗智之上交手了两招的情形,他自然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此前他只觉李世民如此不拘小节的衣装打扮不过是故意而为,引人注目,说得好听是少轻狂、落拓不羁,说得不好听就实在是有点耸人听闻、蛊惑人心之嫌了。但这时见他如轻轻巧巧的便接连化解了虬髯汉子那咄咄逼人的张狂攻势,禁不住在心底暗暗生出了几分服之情,想:这不拘小节的少年郎,看来还真有些道道。太原公子的名头,端的并非白捡得来。却见那虬髯汉子面上仍是全然的不动声色,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已落下风,又似乎一切尽在他意料之内,他还是感到大局在握,所以毫不介意。

他淡淡的道:“行啊。太原公子于弈道颇有造诣,鄙人也有所耳闻,今天正好来个眼见为实。”一边说着,一边把本来摆放在棋盘上的黑白子分捡出来。

李世民微微一笑,也帮忙着把棋子从棋盘上捡走,道:“张三哥真的听说过这种传闻?那这传闻可就有误了。擅长弈道的其实是我的三弟玄霸,并不是我。”

虬髯汉子的手稍稍一滞,神态却反而是在这个时候首次微露异色,道:“你的三弟?那可以请他也来指点鄙人一盘么?"

听他这话一出口,李靖心头便是一凛。

听虬髯汉子这么说,倒似他真的是很擅长围棋,也很热衷于此道,于是听到有技艺更高的高手就恨不能也可与之一较高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世民李刚才抢占先手那一招,反而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李靖不觉瞟了刘文静那边一眼,只见他双眉一皱,脸现忧色,显然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再看向当局者的李世民,他那本来一脸都挂着轻松自在的微笑,这时却是蓦的凝住,长长的眼睫毛垂下,轻轻的颤动着,低声道:“你来晚了三年啦。三弟……他三年前……就过世了。”

“是鄙人失言了!”

一直显得是那样傲慢霸道的虬髯汉子,这时却站了起来,向着李世民低眉垂首。

“张三哥只是无心之失,何用自责?”轻快的笑意又再流溢开来,瞬间的阴霾便已化作朗朗的晴空。

虬髯汉子再次坐下之时,棋盘已清理一空。

李世民把装着白子的棋匣往虬髯汉子的身前轻轻一推,道:“请!”

后世的围棋是黑子先行,但隋唐之时的规则却是倒过来的,乃白子先行。是以李世民这样把装着白子的棋匣推向虬髯汉子,便是暗示让他先行了。围棋之道,先行者天然地占据极大的优势,是以二人对弈之时,通常是由年纪较轻或位望较低之人执白子先行,这既是年轻位低者对年长位尊者表示自己棋力不如对方的自谦之意,也是年长位尊者展示其对年轻位1者的大度相让的姿态。李世民远比那虬髯汉子年轻得多,却竟然示意让对方先行,那也就等同暗示了他视对方是位望远低于他之人了。

在场之人,只要稍懂弈道的都能明白这一点,因此一直静默着的人群霎时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嗡嗡”的低语议论之声。

虬髯汉子的脸庞也立时似是拉长了几分,一双本已是精光迸射的眼睛,此时投向李世民来。的目光之凌厉更是几乎如同有形的利刃,好像是他狠不能马上就在李世民身上捅出一个洞李世民却似是对此毫无知觉,照常的洋溢着那一脸灿烂得近乎是天真的笑意,坦然的迎着虬髯汉子那如刀似剑的目光。

虬髯汉子从鼻孔里冷哼出一声,把推到他面前的白子棋匣用力反推回去,大喝一声:“该你先行!”

他本来就是个力大之人,此时气在心头使出的力气更是比平常大上了几分。只听得“哗”的一声,那棋匣重重地撞上了横倚在桌沿的李世民的手臂上,匣中最上面的棋子互相碰撞,有几颗甚至弹跳了起来,几乎要掉出匣外。

李世民仍是微微笑着,仍是一如此前那样以不温不火的轻声细语解释道:“张三哥远来是客,所以应该是世民相让张三哥才是的……

“不必了!”虬髯汉子气咻咻的一口打断了世民的话,“你先!”

李世民静静地凝视着虬髯汉子,好一会儿既不说话也没动静。

虬髯汉子目光炯炯的与他对视,那一脸坚毅之色分明的暗示:我是决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你作出任何让步的!

终于,李世民轻笑一声,目光转向身前的棋匣,顺手拈起一枚白子,道:“既然张三哥如此客气,非要世民先行不可,那世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虬髯汉子听他这么说、这么做,只道自己的气势终于压倒了对方,嘴角一掀,溢出一丝笑意,目光却旋即离开了李世民的身上,转往棋盘,要看他第一子下在哪里。

只见李世民食指在下、中指在上,轻轻的夹着一枚白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轻响,白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

此子一下,全场所有人的瞳孔却都似放大了几倍,无不注视着这一子,脸上尽是震惊骇异至极的神色。因为,李世民这一子,竟是大违弈道常理,下在了棋盘的正中、那称作“天元”的星位之上!

围棋中有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但凡下围棋开局的基本套路,都是先角后边,再渐次占据中央。否则中央之处四面受敌,又无据守之地,如此缠斗下去没空脱先,可就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之中了。

李靖见李世民忽然第一子下在“天元”的位置上,最初一霎也如其他人那样大吃一惊。但不过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虬髯汉子骄傲自负,非要逼着李世民执先手,既是要明摆着自己地位比他更高一等,也是想要通过及后赢出这一盘棋来证明自己比他技高一筹。可是李世民自然也不是甘于人下之辈,但如果一直为着这先后手之事而僵持不下,这盘棋就连局都开不了,只是一味地对峙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索性不再推却自己执先,却故意把第一子下在毫无作用的“天元”位置上,这就等同又把先手让给了虬髯汉子。可他已经下了第一子,虬髯汉子就不能拒绝接着下子,如此这般也就是不得不接受了李世民的相让。

这李世民,真是……太难跟他斗了呀!

李靖对眼前这不衣不履的少年的心思,不觉又升了一层。

虬髯汉子这当局者自然更能明白李世民的用心。只见此时他一张脸已是胀成了青紫之色,那一把虬髯平时看起来已有奋张之态,现在更是一根根都似真成了虬龙一般张牙舞爪。他忽然猛的一手插进满盛着黑子的棋匣,那冲击之强使好些黑子真的跳弹出了棋匣之外,甚至有一颗滚落桌面跌到地上。但他对此全然的不管不顾,只以拇、食、中三指同时紧紧抓住了一枚黑子,在“啪”的一声震得好像要把那棋盘都敲碎的大响之中,那黑子冲着天元上的白子高高飞挂。

虬髯汉子这一手,登时又把旁观众人都惊傻了眼。李靖却已经有点儿见怪不怪的滋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暗的苦笑不已。

本来虬髯汉子如果不理会李世民这下在天元的一手,按着棋理在四角布子,他这后手已是比李世民这先手至少占先了半子的优势;他却为着不甘示弱,在中腹跟子,死活还是不肯占李世民这个让子的便宜。

这两个人,一长一少,一个摆明盛气凌人,一个看似活泼温和,其实性子是如出一辙的高傲刚烈,谁都不肯在气势上输给对方一分,却又谁都不肯在便宜上多占对方半毫。喂喂喂,你们这与其说是在下棋,不如说是在赌气吧?

(按:这一段其实是根据日本围棋史上关西棋院的桥本宇太郎与日本棋院的山部俊郎之间的“飞挂天元”的名局来写的。 演义小说《说唐》里写的是虬髯客抢先下了四个黑子于四角(那《说唐》成书于清代作者却不了解唐朝的情况,以为古时也是执黑先行,因此写成是虬髯客抢了黑子先下),说:“我以数子守四方!”李世民下白子于天元,应之以:“我以一子定中原!”然后把虬髯客杀败,杀得他甚至要请求世民放他一条活路,世民便留下了东边-角给他,于是他便跑到东边的扶余国去做国主了。

这剧情编得太过离奇夸张。如果世民真是这样下棋,那等于是不但把先手让给虬髯客还让了他三子(虬髯客先下四子他才下一子),还要是第一子下在天元是白白浪费的,他最后竟然还赢了,这只能说明虬髯客的棋艺与他相差实在太远,简直是初学入门的棋手与顶级高手的差距。而且虬髯客那样一上来就急于抢先手,还要世民这年纪比他轻得多的少年郎让他三子,棋品之差劲卑下,无以复加矣。这样子贬低敌手,其实根本无助于抬高世民,我是最瞧不起、甚至是最反感这种抑人扬己的写作手法的。真的想让读者觉得世民厉害,应该是先把他的对手抬得很高很高,然后世民一出场仍能将之杀个片甲不留,这才能显出世民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的厉害。

事实上,唐传奇《虬髯客传》里使用的就是这个手法--先写李靖之奇(红拂女对他一见便已倾心,不惜与之私奔),再出来虬髯客比他更奇,最后出场的世民只凭气场就已使他见之心死--《虬髯客传》里其实世民没有跟虬髯客下棋,只是在旁观棋而已。当然我觉得这样又夸张到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其实效果反而打了折扣的。所以《虬髯客传》流传千古,人们记住的始终是虬髯客,而不是里面的世民。

总之,先把对手写得很强,然后让你想捧起的主角打败对手的过程基本上也是合情合理的(指在有关的小说设定里是合情合理,因为如果是武侠小说之类,其设定肯定比现实世界要夸张离奇),这才真的能成功地烘托出主角之强。)

这边厢李靖在暗暗的对李世民和虬髯汉子二人的性子这般如出一辙、又都是如此的好使性子,既是叹气不已,又是感到好笑;那边厢二人已然你一子 我一子地下个不亦乐乎起来了。二人都是一般的好胜,竟就一直在中腹之处缠斗不休,不肯跳出来一会儿在四角布子。

开始之时,二人下子都甚快,噼噼啪啪的落子之声不绝于耳,又是与围棋深思熟虑、耗时费日之道大相径庭,看得旁观众人眼花缭乱之余,却也禁不住为有幸目睹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奇异之局而大呼过瘾。

但下了一阵子之后,两人在中腹的缠斗渐渐延至边角之处。虬髯汉子下子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好些时候要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才从棋匣里拈起一子,举起到半空之际却又顿住,再三思索之后才终于下子。

可李世民下子的速度却仍是一如既往的迅捷无比。虬髯汉子一子才下,他马上就拈起自己的白子飞快地落子,快得他落子的声音几乎是跟虬髯汉子前一子落下时的声音连成了一这就给虬髯汉子施加了很大的心理压力。虽然李世民下子的动作都很轻盈,从来没有像虬髯汉子下第一个黑子时那样挟着愤怒与劲风重重敲下,可那快捷的下子显得他轻松应对之余,也反衬出虬髯汉子的举步维艰。对手是如此的气定神闲、挥洒自如,虬髯汉子自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下子的时间拖得太长,便只能想到就下,不能思索得更为细致成熟。可李世民却总是那么快就回以一子,只是让虬髯汉子感到自己的所有后着都被对方一眼洞穿,才能如此毫无犹豫的急攻快打。

这样又下了一会儿,虬髯汉子的脸色已从开始时因愤怒气恼而青紫,变成了现在因焦躁着急而只剩下一片铁青,额上也渐渐的浸出了一层汗珠。下到一个要紧之处,他拈着棋子的手好几次要把棋子放下到棋盘上,却在将碰未碰之际又提了起来。如是者反复数次,始终没能下定决心把棋子落在什么地方。

李世民自始至终只是保持着温和微笑的神态,未轮到他下子之时便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做任何会干扰到对方的动作。

可坐在他身边的刘文静却是大大不同了。一开始二人斗得旗鼓相当之际,他的脸皮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瞪得好像要掉出来一般。及后李世民仍是下子如飞,虬髯汉子却要良久良久才下一子的时候,他的神情就变得大为轻松了。看见虬髯汉子一副苦苦思索之像,他却故意摆出一副闲得发慌的神态,一时伸出手指在李世民旁边那装着白棋的棋匣里搅动着,使棋子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一时又仰头看着庭院里的大树枝头鸟儿跳跃啾鸣,倒似在他看来这比在场之人个个注目的棋局更要有趣得多。他这样摆出一副已经不耐烦观看棋局、心思不属之态,其实用心多半只是想气一气那虬髯汉子,进而给他施以心理上的压力。

这时刘文静见到虬髯汉子犹豫再三都下不了决心如何下子,忽然竟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这笑声虽轻,但周围旁观的人都极是安静,他又就坐在近处,这笑声自然是清清楚楚的都传进了虬髯汉子的耳朵里,其中所包含的讥嘲之意更是再明白不过了。

虬髯汉子霎时面红过耳,一咬牙,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一子下了再说。李靖旁观多时,见他这一子下得焦躁,要落下之处大是不妙,忍不住脱口而出叫道:“与其纠缠中原,何若开疆四域?”

本来观棋不语是规矩,可李靖出声提醒也是情不自禁,话一出口才醒觉过来,却已无法收回。霎时之间,他能感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嗖”的一下集中到了他身上,尤其让他最觉灼热难耐的,正是李世民那一道明明是清冽如水的视线。

他连忙低下头去,暗暗自责不已,但也不禁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有此失态之举。这虬型汉子虽然是随他一起到这兴国寺来,但二人此前绝不相识,自己对他并无特别的好感,为什么会这样不由自主的想帮他脱此困局呢?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是,与其说是他想帮助这虬髯汉子,不如说是刘文静那一声嗤笑让他甚感刺耳,竟是忽然激起了他要与之对抗之心。

虬髯汉子听李靖这一句话,本已有些儿昏沉沉的脑袋霎时一片清明。

其实先在四角布局,再占据四边,最后向中间扩张,这是最为寻常的围棋之道。李靖那一句话要他放弃再在中腹之处与李世民缠斗,重新遵从正统的弈道抢占角边之地,表面上是简单的道理,深长的意味却是警醒他若真想拿下这一局,就应及早放弃无谓的意气之争,用堂堂正正之道稳打稳扎以谋胜算。

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虬髯汉子猛的哈哈大笑,把仍然拈在手上的棋子轻轻一掷抛回棋匣之内,长身而起,向着李世民一揖到地,道:“这一局,张某认输了!”

李世民仍是微微的笑着,也站了起来,还了一个长揖,道:“张三哥言重了,其实这一局你不是输了给世民,而是输给了我三弟!”

虬髯汉子一怔,道:“此话怎说?"

“刚才我不是说过的吗?擅长弈道的其实是我三弟,并不是我。我那三弟自小身体就很不好,连到室外活动的体力也没有,只能长年呆在房内。正因这个缘故,他就好上了这围棋之道,终日对着盘布局打劫。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全心全意只是钻研弈道,再加上他也确实颇有天赋,远近的擅弈之人有不少来找他对局,可他自十岁时起,只要是他执白先行,就绝对不会在棋局上落败。到得后来,他已是难逢敌手,只好自己跟自己下了……"

“自己跟自己下?”虬髯汉子不由得讶然的插口问了一句。 “是啊。”李世民点点头,“我日随在父亲身四宦游,甚少在东河老家、偶尔有机会回去,难得能见上三弟,他总要拉着我说上几天几夜的话。我想他无法出门一步,如果跟他说外面的事情如何好玩,只会让他更觉伤心。因此我们兄交谈,其实都是他在跟我说他于弈道上的领悟。有一次回老家,我一进他房间,他就兴高采烈的拉着我说,他最近在想一种新奇的开局,就是第一子下在天元之上……”

“啊……?"虬髯汉子不觉又失声叫了出来。

李世民冲他又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了。可是他下了这第一子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下了。如果第二子是按正道那样下在四角,第三子也只能跟着按正道下在四角,这样第一子下在中元之上就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当时我就说:'那不如第二子也跟着飞挂天元吧!’三弟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当时那一句话其实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没有想得太多,听三弟问起才好好回想了一下,说:'因为第一子就下在天元的话,说明这下先手的人其实是想向对方让子,如果我是他的对手,当然不能就这样平白地受了他的相让,也得跟着他在中腹下子,那才公平嘛。’是这样,三弟根据我这双方都不利用对方主动不占角边的相让、一直在中腹之处缠斗的思路,下起了一盘天元开局、从中自然地斗至角边的古怪棋局。我在一旁看着他下,把那盘棋都记下来了,可真没想到今天却是派上用场了啊!”

看着李世民一脸烂漫的笑容,虬髯汉子却仍是大惑不解,道:“可是……怎么就派上用场了呢?令弟当时那一盘棋,不也就开头两子跟今天这盘棋一样的吗?"

“张三哥没想到吧?你下的每一子,竟是与当年我三弟所下的黑子是完全一样的呢。其实我只是把三弟所下的白子复盘出来给你看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我完全是不假思索就能下子应对啊。”

“啊?”这惊呼之声不仅是发自虬髯汉子之口,旁观众人也是群情耸动。

李世民继续微笑着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固然神奇。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可说明张三哥你的棋力与当年我的三弟可谓不相上下。他为黑子而细心思索出来的每一步,与你今天的所思所想竟能如此不谋而合。再想深一层,毕竟三弟那时是从容不迫地深思熟虑。张三哥如今却是在压力重重之下急谋对策。是以若仅以棋力而论,张三哥可能还胜过当年我的三弟,那自然就更是远在世民之上了。这一局……”他挥手向着圆桌上的残局一扬,“……输的应该是我才对。”

“不!”

虬髯汉子仍是抱拳在怀,肃颜凛然的道,“弈道毕竟只是小道,张某与你下这一局棋,为的便是要以小见大,窥一斑而见全豹。今日张某终于明白,太原公子之能,不仅在攻城掠地,更在攻心夺魄。这一盘棋,张某认输,心悦诚服!”

(按:前面已经说过,这一段是以日本围棋史中的“飞挂天元”的名局,再加上演义小说的类似剧情为本衍化过来的。但我的创新,在于不着重夸张李世民的弈道精奇,而是把功劳归给他的三弟李玄霸--事实上,在真实历史里,李玄霸就是以擅长弈道而著称的。这样安排情节,不是更合理吗?还是让世民精于“攻心”之术好啦。所以呢,要抬举主角,其实不需要一定要让他事事都胜人一筹的哦,这一招“奇兵突出”,我用得还不错吧?哈哈。)

众人亲见这一盘奇异棋局的始终--开始时是双方都抢着争后手,这已经够奇了;白子第一手下在天元,那就更奇;黑子跟着也飞挂天元,更是奇上加奇;然而最奇的还是,最后双方竟是争相认输!

如此变幻莫测的发展,让观者议论纷纷,李靖更是万般思绪盘旋心头,一时看看这边年少不羁的李世民,一时又看看那边龙虎之态的虬髯汉子,滋味杂陈,不知其可。

所谓“不打不相识”,刚才在这盘之上斗得剑拨弩张的二人,这时却并肩坐下,两手互握,直如结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那样聊了起来。

虬髯汉子问:“关于这一局棋,张某还有一个疑问,不知二郎可否相告?”

李世民连忙道:“张三哥,到现在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叫我'世民’就是了。不知道张三哥还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是世民知道的,一定倾囊相告。”

“我想问的是,你三弟那一局棋,后来是怎么结束的?哪一边胜出了?是白子?还是黑子?”

李世民看着虬髯汉子那热切的脸孔,不觉莞尔而笑,道:“张三哥你果真是热衷弈道的性情中人!如果三弟如今还在人世,能与你棋逢敌手,他该会有多高兴啊。”说到最后,不免又转作黯然。

他惋惜叹息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三弟当年那一局棋也没有结果。”“什么?"

李靖的心里也跟那虬髯汉子一般问出了这一句。却见这时李世民忽然转头看向自己,脸上不由自主的便是一阵燥热,略略低了低头,歉然的道:“都怪在下多嘴插话,扰乱了棋局。”

李世民却仍是双目闪烁的凝视着李靖,道:“不,这位兄台不是扰乱了棋局,您是道出了关窍。其实当年我三弟下那一盘棋,也是怎么也分不出胜负--黑白二子在中腹缠斗不休,谁都无法抽空脱先,但又谁都不肯在边角上建立据地,如此悬空而战,双方又是棋力相当,便成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势。我看到后来,便说了一句类似于您刚才说的那样的话,只有一方先弃了中腹抢占角边,才有可能打破这僵局。”

李世民这样重提李靖,李靖自然又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虬髯汉子也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张某真是眼拙了,与这位兄弟一同前来,却竟然没有看出你原来也是如此胸怀韬略之人!”

李靖连忙把头低得更深,道:“在下只是旁观者清而已,论棋力、论才智,岂可与两位相提并论?"

这时忽听到刘文静的声音响起:“咦?你……你不就是马邑郡丞李靖吗?你怎么到了这里来?是有什么公务在身吗?怎么穿的是便服?"

李靖一颗心突突乱跳,知道终于被刘文静认出他来了。

刘文静曾是晋阳县令,与李靖这郡丞职级相若,而且晋阳(即太原)与马邑相去不远二人虽然从无私交,但官面上还是见过的。只是这时李靖穿着便服,与平日二人总是在官面上相见、因此都是穿着官服的样子不太相同,一时之间便不是那么容易认得出来。再加上李靖混杂在近千人众之中,刘文静就更是不会特别地盯着他来细看。可现在李靖忽然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刘文静仔细打量之下,终于认出了他的样子。

李靖这样明明有官职在身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到这兴国寺来应募。可要说他有公务前来他这样身穿便服又说不通了。这样一路想下来,他其实是前来暗中查探征兵之事的动机,很容易就会被李世民那一方的人看破。

李靖知道以刘文静的精明,一时三刻之间自己的用心便会被他看穿,自己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于是他一揖到地,胡乱地搪塞道:“下官是奉高副守(按:指高君雅)之命来向王副守(按:指王威)送传口信的。下官以为王副守一定是在这征兵之处查看监察,是以到了这里来。既然他并不在此处,那下官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等刘文静还有什么话要质疑追问于他,转身就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按:唐传奇《虬髯客传》中记载虬髯客与李世民相见的情形如下:

....

(虬髯客)又曰:“观李郎(按:指李靖)仪形器字,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

曰:“尝识一人,愚谓之真人也。其余,将帅而已。”曰:“何姓?”曰:“靖之同姓。”曰.“年几?”曰:“仅二十。(按:这里的20岁是指李世民的虚岁,实岁应为18。)”曰:“何为?”曰:“州将之子。曰:“似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因文静见之可也。然兄何为?”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吾访之。李郎明发,何日到太原?”.

及期,入太原。……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使回而至,不衫不履,褐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然居末坐,见之心死,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既出而虬髯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

.…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俱谒文静。时方弈棋,揖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弈,虬髯与公傍待焉。俄而文皇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神气清朗,满坐风生,顾盼炜如也。道士一见惨然,下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多复奚言!”罢弈而请去。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勉之,勿以为念。”..

从这传奇的内容可知,世民其实跟虬髯客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虬髯客自己看相,第二次是请一个精于看相的道士再去看一次世民。那第二次才是下围棋,但世民只是旁观,下的是道士与刘文静,道士以在棋局上认输向虬髯客暗示他在天命上已“完败”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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